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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中的连接--关于“此时此地”的工作

发布时间:2019-5-17 浏览次数:1768

精神分析中的连接--关于“此时此地”的工作


吴晓

南京晓然心理咨询中心


 

摘要:理解病人意味着分析师如何与病人建立连接,帮助病人最终理解自身的过程。通过投射认同,分析师首先需要与自身的潜意识幻想建立连接,从而连接到病人的潜意识幻想。在这个过程中,接近病人的潜意识幻想,需要分析师能够像母亲理解前语言期的婴儿一样保持自身的情绪张力,同时能开放性的体验病人的内心世界。与病人的精神现实建立连接,即当下发生在分析师与病人之间“此时此地”的真相。需要分析师不被自己内在的欲望或幻想所扰动,同时能够觉察病人对解释的接受程度,觉察病人是否准备好接受解释可能带来的冲击和扰动。

 

Abstract: understanding the patient means how the analyst connects with the patient and helps the patient finally understand the process.By projecting identification, the analyst first needs to establish a connection to his or her own subconscious fantasy, and thus to the patient's subconscious fantasy.In this process, to be close to the patient's subconscious fantasy requires the analyst to be able to hold his own emotional tension just as the mother understands the pre-verbal infant, and to experience the patient's inner world in an open way.Establish a connection with the patient's spiritual reality, the truth of the "here and now" happening between the analyst and the patient.The analyst needs to be unperturbed by his or her own internal desires or fantasies, and at the same time be able to detect the patient's acceptance of the explanation and his or her readiness to accept the shocks and perturbations that the explanation may bring.

 

关键词:精神分析 潜意识幻想 连接 此时此地

 

 

    比昂(Bion)说过,婴儿是在断奶的一瞬间开始了思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思考的动力来自于对连接的欲望。这里可以看成婴儿内心感觉到原先的连接中断了,也可看作婴儿的共生状态发生了变化,原先那种满足、愉悦的体验被干扰乃至破坏,浮现出来的是不断变得更强烈的不适感。也许对婴儿来说,这种不适感的本质是肠胃的空虚导致的。这类不适的体验若未通过喂养获得改善,则会变得愈加激烈,由于婴儿尚处前语言期,无法描述和理解发生的事实。更多是感觉层面的体验,这种体验最初往往是身体的感觉。转化为情绪体验后,这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法理解的情境婴儿显然是无法应对的,这些都会放大婴儿的感受,就像身处风暴中心的水手,面对惊涛骇浪,随时有船毁人亡的可能。婴儿也许体验到的是无法言说、不可承受之痛。这种情形要么由于母亲的喂养而被终止,要么就会在婴儿的哭闹中随着精力的消耗慢慢入睡。无论哪种情形,婴儿都会在内心留下痛苦的经验。而这种经验与连接是相关的。似乎痛苦是和连接不上某个对象、中断了某种连接相关。哪怕婴儿不能理解这个情形。无论是被喂养还是身体耗竭带来的变化,痛苦体验的消失都是被动的,婴儿无法主动处理自己的痛苦体验。这些也许是婴儿开始体验到自体与客体差异的开端。

    类似的情形,当婴儿不能理解厨房的餐具碰撞发出的声音,是因为妈妈在给他准备食物,他不得不承受饥饿带来的不适。哭闹成为他当下表达情绪的唯一途径,母亲的回应是否能够帮助婴儿缓解情绪上的不适,这和母亲是否能够理解婴儿,与婴儿内心的感受建立连接相关。当婴儿感觉自己的需求被满足,情绪被关注,从而获得满足或放松的体验,这些都可能会帮助婴儿意识到改变来自于与客体建立了连接相关。随着婴儿心智的发展,婴儿开始能够觉察母亲和其连接的互动,通过思考从而发展出自己的理解。这种理解帮助婴儿最终与自己建立连接,从而获得好的体验。当以后遭遇类似情境时,婴儿能够再次通过尝试发展思考的功能来帮助自己更好地应对。思考替代了乳房,个体由此与思考建立了连接。

     对任意个体而言,连接都是客体关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当父母理解的功能有所缺失时,父母与孩子的连接可能是断开的,孩子不被父母理解,也就难以理解自己。这也好像婴儿在只能喂食流质的食物时无法消化固体的食物一样,只有婴儿咀嚼的功能发展出来,才能够摄入固体食物。如果把进食分成流质、半流质和固体食物三个阶段来划分,我们也许可以在象征层面对应精神病性、边缘性和神经症水平。三个阶段之间并没有清晰的界限,就如同我们每个人都具有这三个层面的人格。只是在不同的情境下呈现不同部分的自我状态而已。母亲显然并不明确何时孩子开始可以进食哪类食物,她需要一个尝试的过程来了解孩子进食的水平发展到了哪个阶段。如同分析师给予解释,但我们并不清楚病人在听到解释后会做如何反应。饥饿并不意味着婴儿对食物的来者不拒,倘若是还处在只能进食流质食物阶段的婴儿来说,饥饿只是婴儿的表象。我们给予固体食物,恰恰说明了我们并没有看到真相。当真相未被触及时,婴儿的反应往往是把固体食物吐出来,犹如病人对解释的拒绝。此时分析师容易被病人的反应所扰动,激发起焦虑,从而离开理解真相的途径,中断和病人的正常连接。比如分析师未觉察到病人的拒绝,强迫病人接受解释,这时候连接是被破坏的。正常状态下的连接意味着分析师能够觉察和理解病人的精神现实,触及病人的潜意识幻想,也就是分析师首先可以和事物的真相建立连接。

    事实上就如精神分析每一个小节的开始,病人往往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哪怕在意识层面病人可能已经有所准备。但这部分就像病人的症状一般,只是病人在治疗室呈现的表象。而真相往往等待着分析师去发现。

    这种情形是每个分析师都会遭遇的,也可理解成投射认同发生的过程。只是当我们处在投射认同发生的开始阶段,分析师显然无法在一开始就能够理解。这需要分析师首先体验自己的反移情,在这个过程中首先觉察自己的感受,然后通过澄清自己的感受去理解病人,尝试和病人建立连接。弗洛伊德认为反移情完全是分析师自身的问题,是限制分析师功能的因素。克莱因同意弗洛伊德的观点,认为主要还是分析师的病理问题。而保拉·海曼(Paula Heinmann)“认为分析师的反移情有时并不如弗洛伊德与克莱因所相信的,反映出分析师长久以来的个人议题,而是一种潜意识对个案某个面向的回应”。在个人体验中,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分析师最终能够承受自身内部被激发的情绪,而不是释放这些情绪,从而使得这些情绪能够被分析师所用,进而帮助分析师完成分析的任务。

    分析师在这种情形中,往往首先体验到混乱、焦虑的感受。我们并不知道病人在潜意识层面表达着什么,真相在哪里?Betty Joseph说过,“要对真相有所感知,要能在面对自己时,真实地感受到真相,并随时准备好要知晓,或试着发现正在发生的事,以及所发生的事如何对你造成冲击。唯有如此才能使你真实地面对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允许自己停留在这种不确定、混乱、焦虑的状态,这是一个迷失(myth)状态,没有方向的混沌感。这时候真相是未知的,但也恰恰是病人在面对困境时的内在感受,此刻也许可以理解为一种分裂的状态,犹如连接是断开的一样。分析师首先需要体验自身的感受,从而慢慢澄清,顺着自己的感受摸索出方向,与病人的潜意识幻想建立连接,才能面对事物的真相。在这种状态中,分析师耐受焦虑的能力显然尤为重要,我们需要具备在分析过程中等一下,再等一下的耐受功能。这不仅仅是对病人的理解,也包括对分析师当下自身体验的理解,人性都是相通的,分析师只有做到能够忍受与自己人性深处各种张力的碰撞、冲击,与自己内在建立充分的连接。这时候分析师幻想(reverie)的能力尤其重要。这是一种身处迷茫、失落甚至绝望时仍能保持思考和理解的功能,这是一种由于内在自我充分的连接而呈现的开放状态。这为分析师最终知晓或理解真相预留了通道。

    弗洛伊德强调“均匀悬浮注意”已提醒我们需要在某种背景中来理解病人。分析师关注的不应仅仅是病人言语中所表达的内容本身。病人在意识层面显然并不知晓连接的缘由,往往只是尝试表达困扰。分析师需要结合病人的历史和之前的分析作为背景来理解病人在此时此地的表达。比如分析师在休假前的最后一次访谈,病人可能完全不去谈论休假可能带来的影响,而不断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来等待分析师的回应。仿佛分析师的休假导致分析的暂停似乎对病人来说完全无关。但同时病人连续不断的问题似乎又是现实中迫切需要解决的,这就带给分析师一些需要即刻回应的压力。表象上病人此时聚焦于他的问题所在,如果分析师服从于内心体验到的压力,在分析中对病人的问题给予理解或解释,或许当下病人会觉得舒服一些,好似被抚慰一般。但病人内心真实的欲望是未被看到的,也就不可能有真正的连接。所以在表象上病人诉说了事实(病人谈论的问题),同时也呈现了多个临床事实,比如病人很焦虑,迫切需要问题的答案,同时又忽略休假带来的体验等。这时候分析师的反移情就显得尤为重要,可以帮助我们尝试选择病人内心真正想要表达的临床事实。这时候我们可以把分析师的反移情理解为病人人格中某部分的表达。这部分给病人带来困扰的同时,只能以一种病理性的状态呈现。病人无法在体验这部分困扰的同时无法不被这部分激发的情绪所扰动,同时也无法以恰当的方式表达。换句话说,病人和自身人格的某部分连接是有问题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病人也许恰恰是因为面临分离体验到强烈的情绪,但这些情绪在病人以往的经验中是无法表达的,病人无法和分离的体验有恰当的连接。病人需要以这样的模式来应对而已。这些显然和病人的成长史相关,也可理解为病人的移情。解释移情只是在让病人和过去做连接,往往获得的是病人对过去的理解,更多只是在知识层面的了解,缺失体验的部分,无法帮助病人真正的修通。病人真正需要的是对此时此地的体验的矫正。也就是此时此地的连接。

    当分析师提醒病人忽略休假的时候,病人停了下来。过了一会,病人的眼眶开始湿润起来。显然,这样的病人对于分离有自己独特的体验和理解。病人对当下分离的体验和病人人格中这部分的病理程度相关。精神病性的层面可能是毁灭性的死亡焦虑,人格障碍层面也许是惊涛骇浪般的恐惧,神经症层面的病人可能是难以忍受的焦虑。不同的病人在当下的潜意识都可以传递给分析师的潜意识。分析师通过反移情觉察自身的情绪状态,结合病人的历史和过去,给予解释。帮助病人连接此时此地的情绪体验,觉察自身对分离的反应。但比昂强调分析师的解释并不是把情绪体验给予病人,而是让病人有能力去体验情绪。通过思考理解自身的情绪。这可以理解成分析师最终是帮助病人理解自己,和自己建立恰当的连接。事实上病人对于分析师的解释的回应显然是不确定的,分析师恰恰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错误解释中不断理解病人。重要的是病人在这样的过程中体验到来自客体的连接。

    当然,连接最终也只是建立修通的通道。修通显然并不等同于疗愈。如同法国军医的话,“我包扎伤口,上帝治愈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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