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另一种记忆

                                                    作者  刘丹

进入11月，北京下起了雪，天气凉了起来。而我的腰不知什么时候，好像扭伤了，从坐到站，或者从站到坐，都要小心翼翼的，完全不能弯腰拾东西。

一周过去了，疼痛一点没有好转。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更重的病，只好去见医生。医生认为只是扭伤，贴上膏药休息几天就会好。遵医嘱，每天贴上膏药，我小心伺候自己。不料想，又过一周，不仅没有好些，反而疼得更厉害，坐下去时，用手撑住腰，还是会疼得呲牙咧嘴。于是另找医生，做了更认真的检查，还拍了X光片，结果居然是“维持原判”！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我异常震惊地发现浑身上下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怎么转动，都没有了难耐的疼痛。可是，可是昨天新开的一大堆药还没有开始使用啊！走在上班的路上，我步履轻松，但满心疑虑。仔细回想前一天发生的事情，突然间，仿佛石破天惊，电闪雷鸣照亮了我幽暗的心灵深处。那一刻，就在人来人往上班的路上，我泪水滂沱！

5年前，北京下第一场小雪的那天，妈妈为治疗左肩的骨刺，接受一个微创手术，却因为医疗事故，深度昏迷在手术台上，6天后去世。第二年，我左肩同样的位置，曾经无缘由地尖锐地痛了一周，然后，在我联想到这个疼痛部分和妈妈做手术的位置完全相同时，疼痛就突然消失了。第3年我右侧的膝盖、第4年我左脚的趾关节都无缘由地疼过。

那天我带着X光片回家，跟邻居提到自己腰痛看病的事情。邻居很关心地安慰我，要我好好照顾身体，并提及北大医院年轻的女教授，因为医疗事故而意外死亡的事情。我不由得联想起妈妈过世的情景，并对邻居重述了事情的经过。一定是和从前一样，因为我想起了妈妈，疼痛就消失了。

台湾女作家席慕蓉在诗中曾写道：“为什么我能够锁住我的笔，却锁不住我的忧伤？”而我，也许能够锁住忧伤，却锁不住躯体的疼痛。5年来，我做了无数努力，让自己接受这分惨痛的丧失。虽然逐渐恢复了平静的生活，但躯体的疼痛却一次次无比忠诚地将我的心灵和母亲的生命连结起来，让我一次次面对生命中这分沉重，重温阴阳两界的母女二人生命中永远无法切断的纽带！这一刻，我才终于第一次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作“刻骨铭心”。

有个人，在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后，性格发生了显著变化，让亲人朋友都觉得奇怪。后来，深入了解才知道，他改变后的性格，很像是心脏的捐赠者。研究人员就这个个案的研究结果推论说，人类不仅由大脑掌管着记忆，心脏等其他器官也具有很强的记忆功能。而关于创伤的研究也发现，对创伤的记忆，是融合在人类身心各个方面的，而不仅仅贮存在大脑中。

疼痛，还有其他身体或者心理症状，在带给我们烦恼和折磨的同时，也许还诉说着生命中其他的秘密。它是另一种语言，或者，另一种需要我们仔细聆听的记忆。

南京晓然心理咨询中心